周一早晨，繁忙的步行街上满是穿梭的行人，街角咖啡店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份简餐。
    光线从窗外斜射进来，一道阴影忽然落在桌前，他神经一绷，立刻将手机反扣，警惕地抬头：“你是谁？”
    “我知道你在查谁，我想帮你。”
    戴着鸭舌帽的人这才抬头看清，来人一身深灰色夹克，拉链拉得笔直，扣子整整齐齐，像是军人退役，神情沉稳、面容冷峻，举止间带着一种板板正正的规矩感。
    他说完便不请自坐，动作干净利落，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高清照片，摊开在桌上推了过来。
    照片上是苏拉教授在演讲现场的各种镜头，光线、构图、神情捕捉都极为精准，还有标注的分析批注。
    原来这人和自己一样，也在调查周寅坤伪造视频一事。他把鸭舌帽拉得更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认识你，也不清楚你现在来找我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本是个暗访记者，有过太多次被人当枪使的经历，也见过新闻同行因盲目信任而陷得太深。
    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过四周，观察出入口和可能的摄像头，没发现异常，但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右手刚搭上椅背上的单肩包，肩膀就被对方一只手按住。
    那只手力道不大，却像锤子敲钉子那样简单将他敲回椅子，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是训练过的手劲，不是寻常人。
    男记者眼神倏然冷了几分：“你到底是谁？”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移到桌下，悄悄打开录音。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压低声音，“小点声。”并且也学着男记者的样子，缓缓扫了一圈周围，确认四下没有可疑视线，才继续说：
    “你举报了他，对吧？结果呢？有没有想过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拼命追查，写了那么长的信，提交给内部渠道……可他昨天早上，照样在政府健康促进园区挂了招牌，受官员接见、被媒体报道。”
    男记者没说话。
    “说明你的举报，根本撼动不了他。”
    男记者依旧没说话，但眼神微闪。
    举报信是他亲手交出去的，经过加密上传、匿名送达多个监察渠道，可之后却没有任何回音。
    “所以我才来找你。”对方继续说，语气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想要真相，也想让他付出代价……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抱歉，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聊天。”男记者语调平静，目光毫不畏惧地对上那双眼睛，不肯透露半分，反问道：
    “我倒想听听你是谁，又凭什么让我信你。”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僵持着，良久，对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女孩的照片推过来，语气压得更低：“你信不信我，可以先去问这个人。”
    男记者低头看照片，心口猛地一跳，他并没有完全信这个人，但那张照片却让他不得不动摇，几秒后，他再次把视线对了上去。
    ……
    与此同时，另一端。
    印度  ·  孟买工厂
    会议室，坐在中间的人叫尼文，作为横滨基地的油料供应商，他平时极少露面，若非戴维斯亲自牵线搭桥，他绝不会在周寅坤的工厂现身。
    “这刚出狱就接上一桩美差，美国人还挺讲义气。”
    周寅坤坐在对面调侃地笑，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但这张大名鼎鼎的脸，就和递了张名片来没什么区别。
    尼文本名埃文，在军火圈里混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人。
    当年美军合作的安保集团无差别扫射平民，酿成惨案的事闻名世界，尼文便是那起事件中被定罪的四人之一。
    不过好在当年那点污点，后来都归到了集团头上，坐牢是交换条件，出来之后由戴维斯牵线，从后勤供油做起，重新清了身份。
    这种洗白程序，只有美军内部自己人才知道怎么操作，他的身份虽然如今是民间供应商，但实则仍附在安保集团编制边缘。
    “白坐牢当然不行。”尼文咧嘴一笑，军火圈里混久了，没见过也都听过彼此的名号，本以为戴维斯介绍的这人只是碰巧重名，没料到还真是那个搞军火的周寅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起了毒。
    “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一出来，周先生改行了。”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记得做毒的可是另一个姓周的。”
    “你这牢里的消息也太过时了。”周寅坤笑得轻松，“军火哪有毒来得快？”
    “嗨，”尼文拍了拍大腿，“可不是么，这不多亏戴维斯，又给我介绍一条新路。”
    周寅坤开门见山：“说说吧。”
    美国是日本亲爹，老子要拿东西，儿子哪有不开门的道理，想怎么运，想运什么，那就是美国爹一句话的事。
    尼文一笑，“那横滨北码头，就是美军的后花园基地，还要怎么说？”
    周寅坤嗤笑，“那就是随时可以走货了？”
    “周先生也算报了当年的仇，我们当然要像以前一样大力支持了。”尼文坏笑，从历史上来讲，泰国还真应该好好感谢美国呢。
    日本在二战期间占领了东南亚的大部分地区，泰国作为被迫与日签署的同盟国，有幸在美国的支持下，才避免了作为战败国被严厉惩罚的命运，还顺利地恢复了完全的独立主权。
    “不让你们白支持。”周寅坤话锋一转，看向尼文。
    “你说，如果我帮你前上司把那摊快死透的生意重新拾起来，顺便摆脱负面形象，他有没有兴趣？”
    尼文的前上司，也就是普里斯，从美军陆战队退役后创立了黑水集团，原本靠着退役美军的身份拿到了不少国家级的高佣金安保任务，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整个集团几乎是一蹶不振，正是乘虚而入的机会。
    尼文没说话，显然没料到周寅坤会直接提及普里斯。
    他当然没忘普里斯这个旧主。
    说是上司，更像是半个造神者，把他们这些退役军人从泥潭里拉出来，但那又怎么样？普里斯那一代人已经过去了，自己那张被抛出去坐牢的判决书，就是最讽刺的证明。
    他想了想，答应先帮周寅坤探探口风。
    等所有人都离开，周寅坤才又点了支烟。
    阿耀看着男人，不由得想着。坤哥刚收编了那支俄罗斯退役特工，现在明显又对黑水集团产生兴趣。
    事业越大，枪和人都得跟上，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人更靠得住些。
    他迟疑着地问：“坤哥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那支军团收进来？”
    周寅坤望着远处，最多月底，就能从土耳其新旧两派手里接夺下新生意，无论是器官还是毒都需要大量人手。
    现阶段自己人仅够维持原有的运输线，如果不扩充人员和军火，后续也撑不住暗网的长线运营。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收人，而是收证。
    黑水集团现在已经到了臭名昭着的地步，也就那张被西方默许过的“合法杀人许可证”还值点钱。
    名义上的美国企业、曾经被认可过的战术安保公司、残余可用的国际合同代号、明面上用于绕开军事禁运的物资报备系统……以及能在海关系统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军火出入证。
    如果能借壳重启，就等于在全球暗网上有了一枚带着外交免死徽章的牌子。
    此外，在他们还没彻底翻身之前收购，既省了将来无谓的碰撞，也等于提前清掉一个隐患，后面只需要让自己人掌控核心位置，黑水旧部负责边缘安保，也能在保证自主权的同时，合理部署防控。
    “怎么，怕老韩镇不住？”周寅坤转过头来问。
    阿耀摇头，老韩的能力有目共睹。“坤哥，那日本后续要怎样安排。”
    现在入境口打开了，但货到了境内，只是走了一半。
    和东南亚不同，日本的灰色产业大都掌控在日本黑社会手里。他们控制夜场、地下金流、赌博与成人文化，对青少年与边缘群体的渗透力极强，尤其是在新宿、涩谷、大阪道顿堀那一带的街头系统，几乎是天然的成瘾传播网络。
    眼下想要快速进入日本市场，最快的办法就是和日本黑帮搭上线。阿耀做好了准备，只要坤哥开口，他立刻就去联系。
    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开口：“去注册个公司，内容就挑那些灰的来。赌场、洗浴、电子烟、能沾点又不太扎眼的都行。”
    阿耀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这不是去找黑帮谈合作，而是明晃晃去挑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