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的红色,中式的灯笼,墙上挂满了奖状证书,最具代表性的牡丹绘画挂在墙面正中,英文hotpot旁边,是标准的行楷‘重庆’两字。
罗文一踏进大门,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明禧,我跟你说,他家味道一定不比你在国内吃的差。”
明禧怔愣一秒,应道:“我还真是有一种回到国内的感觉。”
罗文熟练地跟老板打招呼:“房间备好了吧,我可是昨天就跟你订的位置,我以为今天人会爆满,结果还好嘛!”他的目光在有些空旷的大厅上扫了一圈,打趣说道。
老板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走上前解释道:“是满的,这不刚走了一个旅行团,才收拾好。来来,到里面坐。”
宗路将老板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眸光一动,扫向拐角处,服务员正举着硕大的托盘从厨房走出来。腰间的围裙因为走动而鼓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明禧,我强烈推荐他家的二荆条虾滑,限量的,我让老板特意留的。”罗文兴奋地招呼明禧往包房里走。
“走吧,阿路。”
明禧唤了宗路好几遍他才回神,发现他正看着厨房的位置发呆,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只有厨房门帘遮挡下忙忙碌碌的身影。黑色的布料印着‘厨房重地’四个字,偶尔被风扬起边角。
“你在看什么?”
“哦,明禧,我先去洗个手,你跟罗文先点菜,想吃什么尽管点。”宗路在明禧手臂上轻拍了两下,让她先进去,等到罗文和明禧的身影被房门隔绝,他才往嘴里塞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踏入卫生间。
推门而入的一时间,感应灯翁然亮起,新装潢的宽阔空间里,白色瓷砖散发着一股生冷的凉意。视觉从鲜艳的红转变为苍冷的白,在炽光灯的诱导下,吸收着模糊的光影。
柠檬气息混合着金属水管特有的锈蚀气味,将外面极重的香料味道隔绝在外。干净的地板倒映出颀长的身形。
宗路脚步如常走向洗手台,镜子里映出他线条硬冷的脸。水龙头接收感应,哗啦啦吐出冰冷的水流。
他伸出双手,水流从指缝见缝插针地流过,在水流声的掩盖下,他全身的感官却在瞬间被调动至巅峰。
从排风扇钻进来的空气,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和肾上腺素的腥甜,像一根无形的毒刺,精准地扎入鼻腔深处。
这不是普通的警觉,而是烙印的灵魂深处的捕食者的本能。
慢悠悠的猎豹,在黑夜降临的那一瞬间,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于是伸了一个懒腰,聚焦尖锐的瞳孔,每一块肌腱,每一根骨骼,都调整到了最完美的力学结构,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等待释放的指令。
最靠里间的隔间门,一如既往地关着,严丝合缝。
——诡异的寂静。
其他的隔间门下,都有明显的缝隙透光,唯独那一间,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连空气都被吸了进去。
那里最靠近窗户,是用来放置清扫工具的地方,按道理不应该这么暗,除非……里面紧贴着门,站着一个完全遮挡住光源的人。
换气扇发出规律的鸣响,本该搅动空气,可是鼻尖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稳定地停在那个方位,通风扇的气流带不走它。
借着镜子的反光,门隙处漏出来的黑影微微扭曲,吞噬了地板的连接线。
宗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微微低下头,让前额的碎发在睑下投落一小片阴影,覆盖锐利如鹰隼的眼神。
洗手的动作自然流畅,但身体的重心已悄无声息地从放松状态下沉,微微前倾,双脚随意地分开,实则前后错落,后跟微微抬起,脚尖变换方向——一个随时能贲发力量或者侧移闪避的完美起势。
宗路关掉水龙头,压迫感陡增,倏然沉重的微弱呼吸声刺激耳朵微动。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四溅在大理石的瓷砖台面上。
这甩手的动作,让他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到腰侧,那是他往日惯常放置武器的位置。
周围的一切噪音,都被他的意识主动过滤,剥离,他的听觉,嗅觉,甚至皮肤对气流的感知,都像无形的触须,精准地锚定黑暗隔间上。
他能听到门板后布料的摩擦声,闻到对方指尖因为用力而渗出的汗液与金属武器接触后独特酸味,也能感到那隔着木板瞄准他脑后心的戴着死亡温度的‘视线’焦点。
宗路的眼睛中,瞳孔不再是温和的圆,而是收缩成黑洞一般的深渊,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最纯粹的,对‘猎物’动向的绝对锁定和计算。像精准的测距仪,无声地扫描隔间门板最薄弱的点,估算这对方可能的攻击轨迹。
他抽出一张纸,动作依旧平稳,但擦手的每一寸移动都充满了蓄而不发的张力,粗糙的纸巾纤维摩擦皮肤,发出沙沙声。
左手自然地搭在洗手台冰凉的边缘,五指微微张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稳定身体,也是必要时发力推离或格挡的准备。
全身的肌肉像精密的发条绷紧,血液奔流刺激肌肉微微发麻,只有最敏锐的对手才能感知到这份即将爆发的毁灭。
镜中,黝黑的眼眸深处,寒光一闪而逝。
“吱呀——哐嘡!”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扭转开,砸在墙壁上,一个身穿红色制服,戴着鸭舌帽的服务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一手抓着帽子,另一只手笨拙地捂着围裙下的肚子。
“抱、抱歉,实在憋不住了!”他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脚步踉跄,仿佛下一秒肠胃就要喷射而出,完全无视卫生间里的紧张氛围,直冲向第一个隔间。
这突兀的闯入,像一块冰块落入即将沸腾的油锅。
宗路如猎豹般锁定的感官和蓄满的杀意,被这意外强行干扰了一瞬,收缩如针尖的瞳孔本能地放大了一毫秒。
透过镜中的倒映,服务员踉跄着,有些气急败坏地拍打了一下打不开的隔间门,然后似乎因为腹痛难忍弯下了腰。
空气在这一瞬产生了不易察觉的凝滞,宗路后颈的寒毛陡然竖立——所有的笨拙、痛苦,如同劣质的油彩,从服务员脸上瞬间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