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那一点点从天际漏下的余晖，也终于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只有巷口路灯的光，斜斜地投射进来一角，将两人脚下的地面照出一片昏黄。
    空气里那股潮湿的霉味，因为光线的消失，而变得更加清晰。
    陈祁对陈然的拒绝似乎并不意外。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没有再向前逼近，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
    “你是不是觉得，我毁了你成为一个‘正常’Omega的机会？”
    陈祁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一笔与己无关的交易，“让你无法被标记，无法组建家庭，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Alpha？”
    “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定义正常。”
    陈然冷冷地回答，“更不需要你来安排。你消失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出现，像个救世主一样，告诉我什么是对我好的。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
    陈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我亲爱的妹妹，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你人生的干预者。我本来，是准备给你一个平静安稳的人生的。”
    他将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凑到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然后看着陈然，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一个不错的大学，一份安稳的工作，甚至一个家世清白、性格温和的Beta伴侣。你会像所有普通的女孩一样，结婚，生子，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安全，稳定，没有任何波澜。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你自己，偏离了我为你设定的轨道。”
    陈祁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是你自己，被卷进了沉家这对父子的游戏里。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最危险，也最有趣的路。你现在反过来怪我干预你的人生？小然，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不讲道理吗？”
    “我选择什么路，那是我的自由。”
    陈然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用疼痛来维持自己的冷静，“和你无关。你没有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
    “资格？”
    陈祁将那支香烟扔在地上，用昂贵的皮鞋尖碾灭。
    他直起身，重新向陈然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有资格。因为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创造了你，我当然有权，来修正你走错的路。”
    “你以为你赢了贺明轩，赢了沉闵行一次，就真的能在这盘棋里站稳脚跟了吗？”
    陈祁走到陈然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擦过她脖颈上那块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他们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也比被你关在笼子里，当一个一无所知的金丝雀要好。”
    陈然迎着陈祁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至少，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我自己凭本事赢回来的。而不是靠你的‘施舍’和‘安排’。”
    “凭本事？”
    陈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你所谓的‘本事’，不过是利用了沉柯对你的迷恋，和沉闵行对他的算计。你只是他们父子二人博弈中，一枚恰好被摆在关键位置的棋子而已。一旦他们达成了某种平衡，或者找到了新的玩具，你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没有等陈然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沉柯会厌倦你，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你扔掉。而沉闵行，他会像处理一件用过的工具一样，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他甚至会感谢你，感谢你为他培养出了一个更合格的继承人。”
    陈祁的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陈然所有的伪装，将她置于一个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面前。
    陈然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倔强。
    “那又怎么样？”
    陈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至少，我为自己争取过。我的人生，就算最后是输，也要输在我自己手里。而不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你安排好所有的结局。”
    陈祁看着陈然，看着她那副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年那个让她过完平淡一生的决定，或许，真的是错的。
    “好吧。”
    陈祁终于妥协了。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既然你这么想玩这场游戏，那作为哥哥，我总得给你一点新手礼包，不是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U盘一样的东西，扔给了陈然。
    陈然下意识地接住，那东西很凉，带着金属的质感。
    “这里面，是沉闵行早年的一些‘黑料’。”
    陈祁淡淡地说，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包括他如何清除异己，如何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还有一些，他可能连自己都快忘了的，不太光彩的交易。我相信，凭你的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用这些东西。”
    陈然握着那个U盘，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
    她看着陈祁，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陈然问，“你不是想让我离开他们吗？”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陈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冰冷的、看好戏的光芒。
    “我忽然觉得，看你把沉家搅得天翻地覆，或许会比看你过完平淡的一生，要有趣得多。”
    “我不是在帮你，小然。”
    他看着陈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在下注。我赌你，能在这盘棋里，活到最后。别让我失望。”
    陈祁说完，便转身，向巷口走去。
    在即将走出阴影，汇入那片灯火辉煌的人流时，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最后看了陈然一眼。
    “对了，”陈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别再吃那种不健康的垃圾食品了。对身体不好。”
    他指了指那个被他放在水泥台上的蛋糕盒，“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人给你做。”
    然后，陈祁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巷子里又只剩下陈然一个人。
    陈然握着那个冰凉的U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