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享受淘书的乐趣,不期而至的发现,总能带来意外之喜。
书摊这边原本冷清,不知为何,却渐渐聚起人,问了身边的人才知道,前方有一位公子在为扇题字,不收钱。
这年头,文化知识算得奢侈品,为士族垄断,寻常百姓中的识字率极低,字写得好看的,更是凤毛麟角。
卢筠清好奇地踮起脚张望,见长龙似的队伍最前方,有一位白衣公子坐于石桌前,挥毫落纸,虽看不清长相,却能看出其动作潇洒恣意,绝非寻常人。
她心里一动,这莫非便是姑母所说的柳叔峦?
于是站到队伍中,乖乖排队。一面排队,一面向前面的人打听,“为何都要争着来请这位公子题字?”
前面的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后,拱手行礼后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乃是太常柳大人,柳大人的字冠绝天下,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多少人家请大人题了字回去,让孩子比着临摹。”
原来,柳叔峦竟是本朝“书圣”。
排到前面还有四五人时,出了点小意外。
最前面的老者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到石桌上。
“柳大人,能否请您为小人写一封家书,我家小儿在瓠城从军,半年未归,老朽不会写字,又无钱请人代笔,得知每年秋祀公子都在此行善举,特来求取。”
被唤作柳大人,想来,他就是姑母所说的柳叔峦了。
柳叔峦还未答话,排在老者身后的男子已叫嚷起来。
“大人墨宝价值千金,旁人每把扇子只题一字,你这老儿如何敢腆着脸要一封家书?再说了,一封书信少说也有百字,你让我们这些人等到何时?”
这话虽有些冷酷,却也不无道理,卢筠清打起精神,但看柳叔峦如何解决。
只见柳叔峦不慌不忙地起身,先将那位老者请过去,坐到自己旁边的石凳上,接着对排在后面的人道,“老伯之子于前线为国效力,这封家书,柳某必须要写,当然,诸位的时间也不宜耽搁过久,柳某先给你们题字,之后再给老伯写信,诸位觉得如何?”
“之后再来排队的,便只好委屈些,等柳某写完家书再题字了。”
队伍中的众人,莫不点头称是。
排在最后的卢筠清,也频频点头,她是真心觉得这样安排妥当,既不犯众怒,又能帮老者。
排到她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我不着急,请大人先给老者写家书吧。”
老伯颤巍巍起身向她道谢,柳叔峦从笔墨中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
这下,卢筠清知道姑母为何执意叫自己见他一面了。
柳叔峦生就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内里像含着一汪潋滟春水,令人望之有如春风拂面,被和煦与温柔包裹。
与高华的气质相比,眉眼如画反而不值一提。
卢筠清移开视线,见他手边放着一把合起来的青色玉骨扇。
是他没错了。
说起来,柳季景也长着一副相似的桃花眼,但兄弟俩的面容和气质又有细微不同。
柳季景的面容更精致阴柔些,裴云舒说他笑起来像狐狸成了精,一肚子坏水,柳叔峦五官线条更硬朗些,多了一分清雅。
殷玄就跟他们大不一样了,若说兄弟俩是柔和的春水,殷玄就像那清冷的月夜,凛冽苍凉……
“卢小姐,你要题什么字?”
一时神游,这才反应过来,老者已拿了书信千恩万谢地离开,柳叔峦正微微侧头看她,笑意盈盈的眼中没有一丝不耐。
第28章 醋意
“便……便题一个’清’字吧。”
“清”是她的名字,也是情急之下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字。
柳叔峦点点头,“‘高峰入云,清流见底’,清是个极好的字,也是我朝士大夫毕生所求的至高境界。”
“卢小姐,请坐。”
卢筠清一震。
“你怎么知道我姓卢?”
姑母明明说过,柳叔峦并不知她长相,也不知她今日要来庙会。
“日前在无极馆,曾见过卢小姐。”
“无极馆?那日我去无极馆时,你也在?”
柳叔峦轻轻点头,俊逸出尘的面容上漾开笑意,“我朝惯例,太常兼任陛下私人书馆的馆主,我素日爱书,此差事正合我心意。”
他既已知她身份,那他知不知道,两边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俩?
卢筠清开始坐立不安。
“站了这许久,卢小姐可是饿了?”
说罢,侧身弯腰,变戏法般从身后的篮子里取出一支棉花糖,送到她手里。
棉花糖香甜的气味传到鼻端,勾起腹中馋虫。
她咽下口水,问道:“这是你买的吗?”
“方才题字的人送的,大约是知道我嗜甜。”
说起嗜甜,卢筠清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银魂》里的阿银,把大大的“糖分”二字挂在正厅。
“青山,给卢小姐倒茶。”
“是,公子。”
立在一旁的侍从立刻取来新的杯碟,一一摆放好,倒入茶水,清雅的茶香在空中弥散开。
清茶和棉花糖,新奇的搭配,倒也有趣。
卢筠清咬着云朵般的棉花糖,看柳叔峦低头挥毫,他写字时眼神专注,下笔一气呵成,与其说是写字,倒像是以笔在纸上舞动,颇为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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