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各有两名士兵,她走在中间,这阵势颇有压迫感,拐过两条细长走廊后,她被带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霉味,光线陡然一暗,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周围。
这是一个空旷而宽大的房间,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坐在暗棕色长桌后,从纸笔中抬起头来问话,她被要求站在房间中央,没有椅子,没有茶水,环顾四周,墙上挂满镣铐、铁环、铁钩等种种刑讯工具,最远的角落里甚至放着一个木制绞刑架。
卢筠清的心沉下去。
她本将自己定位为目击者,或者凄惨一点说,差点成为受害者,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
“今日为何去’镜花馆’?”
长桌后的人发问,语气尖锐冷硬。
“跟朋友约好同去看戏。”
“为何出现在凶案现场?”
“去找狗,误打误撞摸过去的,正想走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厮杀声…… ”
那人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听她把所闻所见讲了一遍,并不拿笔去记。
卢筠清说完,他略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她一眼,又闭上,慢悠悠开口。
“怎么就那么巧,你会出现在那里,不早也不晚?”
语气中带质问之意,卢筠清已觉出来者不善,清了清嗓子,“大人这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已将所有经过一一陈述,并无矫饰。”
当然,她没有提到那人对她说的话,直觉告诉她,说多错多,徒惹怀疑。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负责询问的人见她不卑不亢,并无惧怕之意,下意识向右微微侧头。
那里是一堵墙,墙后则是一间暗室。
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咳从墙后传来,卢筠清听不见,他却听得清楚。
当下轻咳一声,又继续盘问。
“卢筠清,你可知,自己有重大嫌疑?”
卢筠清抬头看他,眼中明白写着不知。
“那凶徒连杀六人,却未动你分毫,你要本官如何相信,你与他毫无干系?”
好家伙,这是要做有罪推论?
卢筠清想了想,遂道,“那人戴着面具,我并未看清他长相,自然也无法指认,想来正是因此,才没动手杀我……”
卢筠清话还未说完,询问者霍得起身,双手撑在桌上,怒斥道,“大胆,巧言令色,诡辩连连,本官若不惩……”
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两人俱是一惊。
强烈的光线射进来,从光线中走出一抹高大身影。
紫色长衫勾勒出修长身形,金蟾冠下是线条利落的下颌,一双薄唇微微抿起,黑亮眸子直直锁定在她脸上。
殷玄一步一步走进屋中,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身后有几名兵士跟着,都被面无表情的阿莫挡住,他们似乎不敢动手,只是试图出声阻拦,“小侯爷,不可擅入……”
“阿莫,关门。”
“是。”
一身黑衣的阿莫低头行礼,转身一步步向屋外走去,身后一众人被逼得连连后退,竟无一人敢上前。
谁都知道,阿莫是殷小侯爷身边的侍卫长,也是只听命于他一人的死士头领。
这个寡言少语的侍卫,身世不明,自从八岁那年被殷玄从山上捡回来,就一直像影子般跟在他左右,据说相较于殷府那些世代传下来的部曲、僮客,此人更得殷玄信任。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卢筠清、殷玄和负责询问的人。
殷玄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再三确认她并无外伤后,眼中冰雪稍霁。
“别怕,我来了。”
他微微俯身,直视她澄澈双眸,仿佛要透过眼睛望进她心里。
卢筠清原本不怎么害怕,只觉得审问之人无理又狭隘,此刻望着他盛满担忧的眼睛,心头反而裂开一丝缝隙。
人的情绪实在复杂,无人在意时,鼓起满腔勇气应对风霜刀剑,并无余力去想怕不怕。
有人在意你,温柔道一声“别怕”,于是忽然之间,委屈、脆弱、难过、伤痛种种情绪齐齐涌来,几乎将人吞没。
卢筠清眼下正是如此,她一边笑着对殷玄说“我没事”,一边已经红了眼眶。
被冷落的中尉咳嗽一声,正色道。
“小侯爷,京城治安一向由中尉负责,此事恐容不得您插手。”
说话时,脖子梗得直直得。
殷玄转过身,锐利目光瞟他一眼,冷冷道,“此案六名死者,疑为奚族细作,陛下早有旨意,凡涉奚族细作,皆交由本侯处置,高千人(“千人”,系中尉中的官职)不会不知吧?”
被叫做高千人的中尉抬起袖子,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勉强道,“本官自然知道,然……”
殷玄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
“本侯知道,之前本侯不在京中,中尉为了京城安全,严查此事,是为恪尽职守。只是如今本侯来了,此事便由本侯主理,尔等负责协理即可。”
“还有一点,高千人,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间房乃是询问重犯的场所。卢小姐是世家之女,在此次事件中亦是受害者,高千人在此处审问卢小姐,是蓄意挟私报复,还是故意亵渎律法?”
“我……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高千人哆嗦着两片厚嘴唇,无力地反驳。
殷玄不再理他,转身看向卢筠清,温声道,“筠清,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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