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相信:“你在胡说八道!”
芙蓉面若寒霜,重重说:“他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去死的。”
这话如有千斤重一下锤到夫人的头上,夫人的头低了下去,喃喃自语:“真的是这样吗?不可能!他在我身边生活了那么久,就算我严防死守,他也总有好奇心,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做的事就去死?他平时活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去死的意思。”
夫人大声喊:“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
声嘶力竭,嗓音渐渐干了,听起来如同八旬老妪。
芙蓉注视着夫人的面目,面目已经扭曲了,看不出什么,人仿佛已经完全疯了,芙蓉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夫人却在后面,努力把自己的脸挤在两根木头之间,冲着他大声喊:“你回来你回来!你说清楚!”
芙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夫人眼前,夫人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喊:“不可能!”
没多久,监狱里便传出狱卒的喊声:“有人自杀了!”
夫人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李青山偏偏在这时候醒了,仿佛在冥冥中知道了什么,捂着心口,下床去,皱着眉头,踉踉跄跄往外面走。
大夫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拦住他:“不要这样!你的伤还没好完呢!你这么严重的伤,出去也说不了什么话,别人看一眼,也不会给你安排什么事,你有什么可急的?不如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李青山摇了摇头,推了他一把,还是要往外面走,不过,李青山现在刚刚醒过来,力气并不大,大夫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旁边看着他,有些焦急:“你朋友让我照顾你,你这么走了,我可怎么交代?”
李青山脚步一顿扶着门转过身,看向他,目光询问。
大夫看他似乎有可能留下,连忙笑道:“你受了伤之后,急匆匆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的人,我以为那是你的朋友,你不认识吗?”
李青山的嘴角颇为嘲讽且冷淡翘了一下,是个无声的冷笑,大夫感觉自己仿佛说错了话,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
李青山继续往外走,却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踉跄退了两步,差点跌倒,抬头一看发现是芙蓉,吃了一惊。
芙蓉伸手拉住他,犹豫了一下,又把他放在了床上,仿佛放一个玩偶那么简单,李青山皱起眉头,一把拉住他,目光询问,焦急而近乎于质疑。
芙蓉当然知道李青山想要向他问什么,但一时间却说不出来话,好像他的嗓子也哑了一样,看着他这副沉默以对的样子,李青山突然明白了什么,松开了手。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事情已经摆在面前了,显然是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连一点多余的辩解和修饰都说不出来,否则,又怎么会沉默到这个地步?
李青山的脸上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闭上眼睛,泪水一串掉下来,像是从高处垂落的铃兰花。
芙蓉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之后,对他说:“虽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但你可以活下去,你什么都不知道,事情不会牵扯到你的。”
这话苍白无力,李青山睁开眼睛,双眼通红,泪水涟涟,充满嘲讽望着他,一个字也不必说,他就仿佛被打败了,垂下眼去避开了李青山的目光。
不出意外的,李青山再次尝试自杀,这一次不需要别人劝他,他自己就那么做了,幸好大夫就在旁边,发现得很及时,救了回来。
但即使醒了过来,李青山的表情看起来也是一派木然,仿佛了无生趣,好端端一个年轻人,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有活力,身体里散发出一股朽木的味道。
大约他的心已经开始腐烂了,身体虽然活着,但也只是活着,再没别的,世界上的任何美好都和他无关,因为他感觉不到了。
芙蓉隐约感到一点愧疚,但他并不认为这样是正确的。
他皱着眉头看着李青山坐在旁边,喃喃自语似的说:“我是正确的,没有人希望看见家破人亡,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有很多人想要报仇,但前提是,你的母亲真的做了那样的事。这怪不得我们。如果一开始没有人放贷,就没有人死,没有人复仇,你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些话再说严重一些就是:你不应该怪我们,应该怪你妈,因为你妈做了那样的事,所以你才家破人亡。
但这话太难听了。
李青山如果有一点多余的感情,都不会愿意听下去。
他闭上眼睛默默流泪,双眼通红,如同成熟到腐烂的桃子,即将落在地上,只要落在地上,就会露出里面的果核,果皮虽然是软的,果肉是粘稠的,果核却很坚硬,即使不能把地面砸出一个窟窿来,也不会默默烂掉。
芙蓉想不出来自己应该说什么,后半夜忽然挠了挠头,对李青山问:“你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要出去看看吗?你本来也是要出去的,我可以带你出去,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什么,出去看过之后,回来再做吧。”
芙蓉的声音越说越沉稳,仿佛即将面对尘埃落定的结局。
李青山看向了他。
芙蓉把李青山带了出去,给李青山看了他家,李青山的住处已经被查封了,里面空无一人,虽然只是几天没有回来,看起来却让人感觉恍若隔世,杂草丛生,鸟雀叽喳,没有人声,安静得如同空谷,偏偏附近又有许多人,两相衬托,更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