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阳本来还有话想对他说,可林研却拒绝了与他的所有交流。
他看上去累极了,哪怕是在最松弛的状态下眉头都微微蹙着,几缕垂落的发丝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晃动。
顾成阳知道是这一天的奔波透支了他原本就不好的精力,所以并不忍心去打扰他。
盯着他看了半晌后,顾成阳却忍不住伸出手挑开落在他鼻尖的头发。
林研并没有睡着,感受到顾成阳的触摸后立刻换了个姿势,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顾成阳怔怔地缩回了手,这回他看不到林研的脸了,心里涌上一阵失落。
然而下一秒林研却闷声说:“顾成阳,我头疼。”
顾成阳没说话,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熟稔地伸手搭在林研的后脖颈上,用柔和的力道为他按揉了起来。
紧绷的心弦在温柔的抚摸下逐渐放松,或许是真的累了,林研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病房里已经陷入黑暗,隔壁床的病人与陪护也都没了声音。顾成阳也支撑不住困意安然睡去,手掌依旧搭在他的后脖颈处。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看着面前那人犹如躺尸一般的睡姿,不由得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
而后又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轻轻地将他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
……
清晨时分,顾成阳从睡梦中醒来,不自觉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却意外摸了个空。
他猛然睁开眼,目光一寸寸下移,洁白的床单上只有一个微微凹陷进去的褶皱痕迹,却半点都不见林研的踪影。
顾成阳立刻拨了电话过去,在等待电话接通的一分钟里,他没来由的想到两年前刚到c城那会儿,有一回他回家发现林研不见了踪影,急急忙忙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街道才找到他。
明明过去了两年,当初那满街寻找的惴惴不安,与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却仿佛如昨日那般清晰。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他一刻都无法接受林研从自己的视线里脱离。
正如此刻一样,久久没有接通的电话令顾成阳度秒如年,接踵而至的是不安与惶恐。
在响铃的最后一秒,林研接通了电话。
还未等顾成阳开口询问,林研立刻抢占了先机,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别问了 ,我他妈在给你买早饭,你有什么想吃的?”
顾成阳愣了愣,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他:“什么都行,你看着买吧。”
林研立刻道:“那别吃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丢下这句话后就干脆挂了电话。
即便林研在电话里的态度很不好,可当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手上还是提着一袋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早上的气温很低,林研进房间时身上还带着寒气。
他将小笼包往顾成阳的身上一扔,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顾成阳浅笑着接过,却眼尖地发现林研的左手上多了一块水墨色的刺青。
顾成阳盯着那块刺青:“你去纹身了?”
“嗯。”
昨天夜里林研睡不着觉,在医院附近晃悠,街道上店门紧闭,只有一家纹身店的灯牌还亮着。
林研没来由地想到自己既不抽烟喝酒,也不纹身烫头,循规蹈矩地活了近十八年,居然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这让他觉得有些不满,于是没多想就走进了这家纹身店。
林研挽起袖子,将那个锁链形状的纹身完整地露出来给他看,淡淡道:“听人说纹身的都是不被喜欢的坏孩子。”
顾成阳垂眼打量他手上的纹身,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我喜欢的。而且谁说纹身就是坏孩子了。”
林研把昨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顾成阳,说坏的不仅是纹身,还有同性恋。
顾成阳认真地说:“那我宁愿成为他们口中的坏孩子。”
林研没再理他,顾成阳就新奇地握着他的手腕放在面前仔细端详片刻,抬起眼他:“为什么纹这个图案?”
林研低头刷手机,冷淡地回答:“随便选的。”
本想纹个大花臂,突出自己不好惹的气质,可他身上的钱不够,只好选了个小一点的图案。
顾成阳将他的手腕翻了过来,看见那个锁链形状的纹身缠绕在手腕上,却没有将那道疤痕挡住。
他愣了片刻:“我以为你会把这个遮住。”
“这是我重新活过来的证明。”林研懒懒地看向他,“为什么要遮住?”
他平淡的语气却让顾成阳听来震撼,抓着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动,眼底的神情感伤又欣喜。
医院的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隔壁床的骨科病人这天早上安排了手术,早早被推去了手术室,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林研枕在柔软的被子上,任由顾成阳反复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纹身和疤痕。
他轻笑一声,说:“顾成阳,至少现在,我不后悔活下来。”
顾成阳的手猝然顿住,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告诉林研:“以后也不会后悔的,我们要一起活着。”
林研说这话时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甚至还很轻松。但只有顾成阳知道他如今能这样想,付出了多少黑夜白昼作为代价。那些压抑得喘不上气的过去和梦魇时刻攻击着他,而他却能回以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