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州至王城,凡一千里,艨艟顺风日行八十里,艨艟无需压舱,青州至王城无风势变化,需要十三日。”
也就是说,走北边需要九天半不到,走南边路远了将近一倍,但不用楼船走得快,需要十三天。听起来应该是北边更好一些,既可以动用大型船只,又走得更快。
“然北向毕竟近虓原,若峋阳王军发觉,中道断之,则必下王城,王城击之不下,则难免前后合围。又虓原近王城,易为察觉,峋阳王或早动,察知过早,船前行则攻城不余时,后退则逆风难行。”
虓原城离航道太近了,容易被峋阳王发现,如果峋阳王铁了心全员撤退去打这支水军,那么这支偷袭的水军就会卡在半路。
往前走余不下攻打王城的时间,往后走又因为逆风跑不远。
但绕路了的青城就因为比较远,即使峋阳王察觉了,也赶不上动作。
但话又说回来了,走青城这条路去的船肯定少,体量也小,粮草和武器携带都不足,打王城整体实力也会减弱。
乌观鹭说完了话,静静看着嬴寒山的眼睛,她的脸上微微有点血气上涌的红色,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过如此长时间的发言而让她心绪激动。
海石花往她身边挪动一下,开玩笑似的拨拉了拨拉她的袖子:“算盘何在?只是眨了眨眼就算出来么?”
“勿要取笑妾了……”
嬴寒山没在意这个小打闹,现在她面临着决策者惯常会有的局面,两边都有利弊,不存在一个绝对的上策,谋士们只是把选项摆在面前,等待主君发话。
“我有个问题。”嬴寒山忽然开口,“峋阳王有水军粮道吗?”
既然就只有这两条大水路,那峋阳王有水军粮道肯定就在其中之一。
北边虽然是大江大河,但是后半部分这个缺德的地势和变来变去的风向太增加不确定性了,峋阳王很可能不会选这条粮道。
“有,”说这句话的是苌濯,他把舆图翻出来了,“据斥候言,粮道走南方水路。”
也就是说,峋阳王的粮道和青城这条路是连着的。那这之中很可能也存在一个类似于青城的屯粮点,就在这条水路之上。
嬴寒山从苌濯手里拿来舆图,用食指指尖圈出了一个位于这条粮道上的地名。
“稷褐。”
“我们不直接打王城,我们做他们做过的事情。打下稷褐,断他粮道,补充物资之后,以稷褐为中折点,打下王城。”
“反正,他对我们干的事,我们也能干。”
第178章 请君无去
江风猎猎, 秋末冬初的东北风已经很有些割人的意思。
旧白色的船帆被风鼓起,推着艨艟在倒映着碧色天幕的文江上行进,犹如行于天上。
一位轻甲沙青地子衣的女将靠在船舷边, 眯眼望着远处的江面。
她手里攥着一条三节的粗竹筒, 每一节都比前一节更细一点, 三节环环嵌套, 下粗上细,像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几个士兵经过时好奇地偷眼去瞧,那确实是个怪东西, 竹子是很贱的材料, 但偏偏在三节竹子前后各镶嵌了一枚打磨得精致的琉璃片。
这一条怪模怪样的东西凑了金贵的琉璃和不上价钱的竹子, 说宝物不像宝物, 说玩物不像玩物。
可没等他们走得更近细看, 女将猛地回头一人头顶给了他们一手刀。
“哎哟!海阿姊!将军!”
“去,去,无开小差。”
海石花挥走了好奇心过剩的白鳞军兵士, 低头把这个三节的粗竹筒推到一起变成一节。
这是她临出发时嬴寒山给她的,说是让她找个机会转交给无宜, 不用说什么, 无宜拿到就会明白。
战略定下,楼船不动,其余战船从踞崖关出发, 载粮走水路至青城。
白鳞军由林孖坐镇,海石花引兵至青城, 作护卫粮草状, 实则卸粮上兵,直扑稷褐。
林孖对此很有反对意见, 越级和嬴寒山振振有词辩论了半天主将应该坐镇,未果,又去帐中找海石花理论半天,未果,条属野狗的给她肩膀上落了个牙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去了。
她收起竹筒,起身向着舱内走去。
到船舱里有了些不穿甲的生面孔,这些人都穿短着,上甲板时才披一件厚皮子衣,头发用布巾束起来,一副匠人打扮。看到她也不很行礼称呼,只是欠一欠身,叫一声将军。
船上的白鳞军和陈恪派来的随行兵士都说这是修船的无家工匠,跟着嬴大将军那位故交来的,海石花却隐隐约约能从他们身上嗅到一点血气。
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很稳,有些人手上的茧子也不仅仅是长期做工留下的,这群人里至少一半是武人,比起一群匠人,叫他们一群被组织起来的游侠义勇更合适些。
海石花穿过廊道,寻到一间房里叩了叩门,听到里面应声之后推门进去。
船修得不错,即使在舱里光线也很好。那位无家首领就在里面,面前摊着一张解开的油布,布上是一把锁在鞘里的剑。
武人没有不爱宝剑的,何况眼前是天下闻名的剑匠,纵然海石花心里装着事,也忍不住向桌子上那把剑多看了几眼。
“试试?”无宜不咸不淡地出声,“你能拔出来,剑就送给你。”
海石花闻言把手盖上不识剑的剑柄,犹豫一下又松开了。
“怎么?怕拔不出来?我不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