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枫扫了眼,前方花侑却忽然站定。
花侑单手掩在宽袖之下,一枚琉璃戒指正泛着冷光,她道:“什么人。”
抬眼望去,原来是前方的屋顶上立了一个矮小的人影,看身量,这人像是从屋檐后探出了半边身子。他颈间绕着一条带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花侑鼻息一叹,并没有闻到什么凶邪之气。
晏安指尖凝咒,说:“装神弄鬼爬上去做什么?”
“怕什么?”临枫打响双指,指尖便燃了团照明的冷火,“将灯照过去不就——?”
明灭间,花侑却顿然愣住。
——屋檐上的人忽然不见了,与此同时,他的脚踝处爬来一阵窸窣的氧意。
花侑悄然低头,看见一颗毛发稀疏的男人头正抱着她的腿,仰面盯着她笑。而这个男人站在花侑的鞋上,不是靠脚,而是靠断掉的半截腰。
男人咧开黄齿,嘻嘻笑道:“漂亮!漂亮!”
临枫道:“别叫。”
他将指尖上的冷火举近了些,瞧清了男人的脸。
不、近乎不能说是人脸。
先前在屋顶,男人之所以看起来矮了一截,并非因为屋檐遮挡,而是因为他被砍掉了下半身,整个人如同草垛一样矗立着。
男人脑袋很大,两臂却很纤细,皮肤萎缩,看起来这并不是他身体原本的结构,倒像是被拼凑上去的。
男人腹部的断口还在流血,淋湿了花侑的白鞋,然而男人身后却没有拖拽形成的血迹,可想而知他并不是经过这条路来到他们三人跟前的。
花侑小心地问:“我能动吗?”
晏安小脸煞白,强装镇定:“好像不能。”
他说这话的原因并非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此刻男人仰面盯着花侑,那双眼睛竟占了大半张脸!不仅炯炯凸起,还摇摇欲坠,似乎重得随时都要掉下来!
男人根本不是在瞪眼,而是眼球与眼眶尺寸不合,眼球这才外翻,将将悬挂在眶中。
花侑捂着心口,简直要吐了。
晏安说:“很臭吗,我还有手绢。”
临枫道:“嗯?”
花侑道:“不是臭,是很香。”
但正因为是香,配上面前这东西的模样,才会更叫人作呕!
“姑娘你退后。”晏安上前一步,双指夹着一张燃火的符,临枫挑眉,还没来得及制止,那张符便被凶狠地甩了出去。
“啊——!!”
地上忽然泛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大火“噌”地声窜起来。这一举动可谓一波激起千层浪,花侑乍然回神,浑身惊悚,开始画符乱扔,拳打脚踢,豁出性命似的将腿上那玩意儿蹬掉了。
只是果然,那半截人身承受不住一点力,登时碎成好几块,骨碌着分散滚开。
晏安不防这火叫起来,愣神道:“这符威力这么大!”
“是你很厉害。”临枫拍灭衣角上的火,那里已经燎坏了,“但下次记得先提前告知一下。”
花侑被烧来手忙脚乱,大惊失色:“谁教你烧业火的?!”
晏安盯着手指,疑惑道:“业火吗?原来如此,真是奇怪!我分明扔的‘凝霜咒’啊!”
“天下水火都是一家,不必分那么清楚,你干得很漂亮。”临枫“啪”地声,羽扇一开,那火势便更加滔天。
那火“轰”地声扑满整个院子,惊动了更大的叫声。
“啊!!!!我再也,再也不看了!!”
“神仙!神仙饶命!我再也不敢碰了!”
“烫!神仙!不要再砍我的肉了!”
“疼疼疼!好疼!”
花侑傻眼了,道:“烧到人了!”
临枫在火光中巍然不动,道:“哦?原来你方才不知道?”
花侑道:“知道什么?”
“人啊,地上的人。”临枫神秘地说,“那臭味来自哪里你不明白吗?”
花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这地上的杂草不知什么时候,在火势的灼烧下蔓延得如藤萝一般长。
那些草茎如同软舌一般受惊逃窜,见着东西就缠绕上来。
花侑骂了声,往地上扔了团更烈的业火,那尖叫哀嚎瞬息之间便通天彻地!腥臭味儿遽浓,这下不止花侑,连晏安都闻到了,果不其然,那些野草植根的地方渗出血来,将土壤染得发紫。
——这竟然并非什么野草,而是人的头发!
晏安被火风吹红了脸,他说:“这样不可!这火燃太大了。竹间楼躁动事小,将军府失火事大。今日姣子入京头一天,便发生了这种事,那必然会招致百姓口舌。祂分明什么都没做!”
花侑一边同地上的头发打架,一边纠正道:“祂打了人。”
“假冒神祇,蒙骗众生,那人该打。”临枫心情很好,“会水行咒吗?”
晏安说:“会。”
花侑惶惶,临枫却很放心:“试试。”
晏安“嗯”了声,捏了个诀,嘴里熟练地念了句咒。
“轰!”
火浪滔天,险些将小孩吹飞。临枫抓着小孩的后领,将人提了回来:“好吧。”
花侑说:“好什么好!”她抢过临枫的羽扇,在上面画了道符,猛然一扇,水浪临空冲下来,霎时盖过了业火,虽不至于立时就熄灭,但至少压住了亮光。
花侑旋即蹲身在晏安跟前,道:“谁教你的咒?谁教你的符?真是祸害,你速速去,将祂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