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给嗷嗷叫着想吃棒棒的少女投喂什么？
    经过推理，金站在烧烤摊前付了钱，不光递给乌奇奇一根烤肠，还给自家徒弟一根。
    工具人凯特背着自己的行囊，左手挂了他俩的。他抿着油光锃亮的肉肠，打量二人发肿的嘴唇，手里顿时被塞了一把棒棒糖。
    金说：“来，乖徒儿，多吃啊。”
    凯特嚼着廉价封口费，心知肚明，不闻不问。
    乌奇奇啃完烤肠，撕开棒棒糖包装，可乐味的。她不再问金能不能牵手，而是直接勾住他手臂，叼着糖，叽叽喳喳与他和凯特聊会说人语的变异双头狼。谈到魔兽们应不应该得到与人类一样的权利保障，延伸到其他生灵。
    一开始被她缠上，金有点四肢僵硬。旅店里那点亲密举动好歹有昏暗灯光遮掩兽性，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乌奇奇贴着他走的亲昵，他只觉格外陌生。依偎在怀中的她抬眼问他们：说人语的魔兽和不会说人语的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重点是语言？是思考的能力？可是就连人类，也并不都会说通用语啊。有些人无法交流，有些人认知能力低下。
    金离得近，闻到她糖含久了的香甜。
    凯特扭转嘴中的棒棒糖硬纸柄。他的看法比较直接，人类是一个物种，同类之间能力有差理应包容，跨物种当然会区别对待，并从人的角度划分三六九等。能言只是个会让人类再三思考、重新定义的特征。
    身为协会最高级干部，金笑笑，说权利和利益息息相关，人类连自己的都没分配清楚。还说人连同类都要从不同层面分为三六九等，更何况异族异种。
    伦理问题一旦展开辩论人人都有不同意见，更何况是三位见多识广，出身各异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乌奇奇含化了五根棒棒糖。
    周末京城人潮汹涌，络绎不绝。凯特避开了两个扒手。
    金双手叉兜，只有在需要掏钱包时才拿出来。偶尔她小手会溜进口袋里去找他的手，裹住捏一捏，然后抬眼看他反应，见他没拒绝，就心安理得继续。
    无论去哪，乌奇奇走过路过不会错过，将路边小推车上的棉被一掀，里面躺着几排冒着冷气的冰棒。她看一眼冰棒，再看一眼金。金心领神会，一样给她拿一个。她摇头，说怕吃不完浪费。
    “吃不完我吃，”话接得顺理成章，大概有些人就是一见如故。
    “耶！小猪是杂食动物。”乌奇奇欢呼，红绿豆口味各咬两口，递给金，再掰开双棒，递一半给凯特，隔着包装纸贴在他额角。“来，可别聊上头了，降降温。”
    凯特扶住冰棒。“谢谢，现在确实非常需要。说不过你们，很头大和恼火。”
    金假装虚弱，步履蹒跚。“我也急需火力支援。再说下去她要逼我回到圆桌参政了。”
    “哎哟小心点。”乌奇奇夸张搀扶他。“您有权利，不用，不就把发言权给了别人嘛。我不认识其他人，只知道你靠谱，当然要怂恿你咯。”
    “哈哈哈，这辈子还没人说过我靠谱。”金板起脸，强调：“我不靠谱，别指望我。而且啊，丫头，你拿了执照，和凯特、莫老五这些人玩玩就行了，别过于理想化，打猎协的主意。站在阳光下，借正义之名的人，比在藏匿在黑暗中的幻影更可怕。”
    “切，你当我谁啊，我上哪打你们的主意。”
    “所以只打我的，是吧？”金斜睨。
    “哎嘿嘿。”文字游戏被一眼看穿，乌奇奇反倒更高兴，知己难求嘛！
    “等一下，师傅，什么叫‘这些人’……”凯特对自己的归类感到无语。
    边走边吃边聊。化身仓鼠的乌奇奇在金的投喂下，脸蛋和肚子都被填得圆滚滚。
    街头店铺的小零食对她这种同样杂食、不挑嘴的人来说固然好吃，却总差那么一点。和她在寻找的味道不太一样。
    直到路过一家家飘香的奶茶店，走不动道。
    她趴在窗口呆呆望着里面忙碌的店员、排队的饮客，玻璃都起了她的哈气。
    金苦恼读着饮品单：“一样来一杯我会撑死的。这都是些什么口味。超级破坏茶？现在生意这么有个性吗。店名不愧叫奇奇怪怪。”
    乌奇奇直勾勾盯着招牌推荐图案，喃喃地说：“我要，草莓。”单是说出这个字眼，舌尖已经尝到那种甜。
    心跳好快。
    十分钟的漫长等待。塑料茶杯握在手中摇晃，冰块上下起伏。吸管噗地穿透封膜。轻轻一吸。香甜冲击味蕾。全身暖洋洋。味道是一场美梦，彩绘玻璃窗那样漂亮。咬碎了，像落下的彩虹，吞了一肚子绚丽的玻璃碴那样。还有什么形容词？
    一口接一口。
    她没有意识到有人往手中放了什么，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喝空了杯子。
    低头才发觉视线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有人抬起她的手，放到她嘴边。是新的味道。有点油香和麦香，脆脆的酥屑顺着齿缝散开，越嚼越香。
    “你说过，把感觉，统统吃掉。”金把凯特之前慌忙塞到她另一只手里的纸巾又拿回来，按在她手心。
    乌奇奇点头，抹鼻涕，认真啃缠成一股股的麻花。她大概会把酥香和眼前的男人连在一起。那草莓的甜，茶的香，属于谁？
    一口接一口，将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纷纷吞下。
    金松了口气，为自己这点急中生智叫好，同时感叹：哎，拿哭鼻子的小家伙没辙。
    她打嗝说吃饱了，把最后一口零食塞进他嘴中。
    吃着她剩下的东西，金不由得想到曾经照看儿子的那段日子。他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罪恶感更重了一层。时间却不允许他再拖延。
    又一层夜幕落下。临近打烊，药房女店员目光不善，打量看似正人君子的男人，扫了条码。金付款，道谢，说不用袋子。
    路边长椅。金不去看乌奇奇，这次放她手里的是一盒紧急避孕药。
    “……吃不吃由你。如果真的怀孕，你想留下，在经济上我会负责，其余无法保证。”
    乌奇奇拍拍吃撑到的肚腩。“是吗？那我肯定留下。”
    “咳——”金短暂胸闷，忘记这丫头喜欢孩子了！！“……行。我说了，决定权在你。有需要去找协会。他们医疗人脉也多。”他抛过一张红色卡片。“拿我的执照，找会长那老头，其余十二地支不要多接触，尤其提防耗子。”
    他又从背包里翻翻找找，这回总算抬头正视她，笑容中带着赞扬：“接住，这是属于你的。”
    传说中极为昂贵的猎人执照，一下就有了两张。卡面上只有协会的双叉标志，没有名字，一张两颗星，另一张同样的位置空着。乌奇奇茫然：“我的？”
    “对，恭喜你，新人。”
    “我没参加测试啊。是因为和你……”挑眉挑眉，暗示暗示。
    “咳咳咳——”金又胸闷。“想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你在莫老五那出色表现！还有，以往乌贼小姐你捉拿归案的那些悬赏犯。会长托我转交。”会长还让他顺便探探底，一下子摸歪了该怎么解释……等个几年再见他老人家吧，啊哈哈。
    “啥，我？我？？这样就成为猎人了？”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举着卡片对着路灯反复查看。
    金整理衣装，背起行囊。赞扬的笑意里是掩不住的柔情：“当然了，乌奇奇，你非常优秀。我很期待你的成长。”
    辞别之意显而易见。乌奇奇下意识想去拉住他——对方有先见之明，好会闪躲，跑得真快！她站定，揉揉肚子，贵妇姿态翘起兰花指道别。“我答应你，亲爱的，我和孩子会好好成长~！”
    妄想遁走的金已经肺痨到咳嗽不出来了，身影狼狈，差点原地跌倒。
    诡计得逞的乌奇奇超开心。“哈哈哈，别怂嘛。本来也怀不上，我没那种功能，并且我们大概也算跨物种恋爱？”
    “嗯？”金的脑子飞快调动已知信息，拼凑未知，“你是……魔兽？”
    “如果魔兽是未知生物，那我便是！因为我，乃穿越时空的少女。”她中二地指着天空。
    晚间野猫咬开垃圾袋，一甩头，淅淅沥沥的残羹剩饭甩落至她脚边。
    她维持姿势。无人鼓掌。寂寞。
    “……好吧。请你告诉我，伟大的穿越者，我们在哪个时空、几时恋爱的？”
    “咦？原来如此，”乌奇奇恍然大悟，“抱歉，我误会了。原来我们只是一夜情。”
    “…………”金清楚感觉到，凯特那道比药房女店员还严厉十倍的视线，在无声控诉：人渣，超级大人渣。
    乌奇奇火上浇油，面色诚恳。“那么，你考虑一下！我们做炮友也是可以的。我这两天，尤其是昨晚，过得特别特别开心，以后还可以这么玩吗？”
    “………………”金不光胸闷，脑壳要炸了。他到底招惹了一只什么样的生物？深吸气，平静，平静。
    外表有些邋遢的男人，眼神敏锐却不锋利。“乌奇奇，我不做替身。如果你要的是我，金·富力士，那就来找我。”
    失职的师父这才想起还有个弟子，望向她身后之人。“凯特，你跟了我多年，作为猎人，要有狩猎他人的本事。向我证明自己吧，你的最终测验：找到我。”话音未落，人已不见，只剩疾风掀起他围巾残影。
    乌奇奇眼睛放光。“不愧是我的梦中情人。拉风，帅！”
    藏在贝雷帽檐下，凯特脸色发红，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好像听到了一场不该听的私密对话？
    街道两侧的店铺拉着半扇卷帘，刚启动的夜生活霓虹灯在闪，巷子口挂着串串纸灯笼，前面是天桥，右边是商业街，远处地铁口亮着冷白的灯。路从他们脚边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
    金的性子，当然要以整个世界当捉迷藏的游乐场。
    乌奇奇搓手，“咱们选个方向走？”
    正经事就容易聊了。凯特说：“师父一定留了线索。他心思缜密。或许可以先从他和你的执照查起。”
    “我的执照……”乌奇奇咬了咬光滑的红色卡片，很结实，不好吃。“感觉好不真实。呐，凯特，你那还有草莓味的棒棒糖不？”
    凯特从背包里摸出一小把糖，挑出那只粉红色包装。“最后一根。不如都给你吧。因为，我还没说恭喜。从没听过有人不参加考核拿到执照。”
    这次没有泪水，只有幸福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乌奇奇笑得见牙不见眼：“谢啦。这张万能卡有没有办法让我联系上莫老五？”嘻嘻，莫老爸会不会掐着大烟斗感动到哭出来。顺便再通知一下拿酷戮和秀托，拿酷戮会不会抱着小沙转圈庆祝？对了，还有理伯，摇身一变，下次和他去抓悬赏犯就是以同事身份啦，他总算不能再在她抢薯片的时候威胁她，要抓她进监狱了。
    “我们去京城分部，我介绍一下怎么使用执照还有和同行交流吧。”
    “好耶，我顺便报名明年的测试。”
    “什么测试？猎人测试？你已经有执照了，不需要重考。”
    “我只是想参与一下，体验过程。”
    “呃，抱歉，我应该说，已经有执照的人不能重新参加考试，执照丢了不能补办、不能补考，所以要保管好。”
    “什——么——”她当街仰头哀嚎，“金坑我！我本来想去玩的。可他分明说了你有‘最终测验’啊？”
    “对。一般人都是先通过考试成为猎人，再跟前辈学念，得到认可，才算真正‘入行’。你顺序反过来了。我不确定你是什么状况。”
    “没关系，捉到他问问就行啦。”
    “嗯，我相信师父有他的考量。”凯特耳边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质疑：师父不会纯粹是逃避责任，跑了吧。他拍拍自己肩膀，把坐在上面乱发言的小恶魔抖落，赶走。
    凯特坚信师父是最伟大的猎人，只是……情感方面……坐实了渣男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