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蝶3

    孟惠织转动干涩的眼珠,她的瞳孔里残留着颜凌压下来的图像,上一秒明明还在酒店,现在却已经坐到了车上。
    颜凌在前面开车,她躺在陆渊的腿上,胳膊被他紧紧攥住,防止她滑下去。
    鼻尖传来淡淡的皮革味,孟惠织稍微动了一下小臂,陆渊抓住她的手蓦然缩紧。
    “你醒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弥散。
    她左手撑在羊羔皮坐垫边缘,腰腹发力,缓慢坐起,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关节嘎吱作响,肌肉传来要命的酸痛,小腹也胀胀的,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咬。
    “你们要带我去哪?”孟惠织背靠车窗,半蜷缩身体,手捂小腹。她看见自己手臂上有一块青紫,是指印的形状。它们怎么来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后视镜反射来一道灼烈且冷酷的视线,颜凌开口道:“我和他达成了协议。”
    孟惠织心底瞬间填满了荒诞,喉咙像是吸入过量的甲醛,哽住了。
    “多亏你休学,方便了我们。我们写了一个计划。”颜凌继续说,“我这里一个星期,他那一个星期,一个月里剩下的两天,你可以自己选。”
    孟惠织没有吭声,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路灯明灭跳动,她耷拉着眼皮,心里却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站在高处的人会生出往下跳的冲动,大脑潜意识的认为落地了,便安全了。她现在的感觉也一样——被捉住了,也该妥协了。
    陆渊在中途下车,颜凌带她开进一个幽静的小区。
    柳眉墨眼,芝兰玉树的青年推开车门下车,打开后座的门,眼角下弯,向孟惠织伸手,“小惠织,下车了。”
    孟惠织盯住那只手。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很有力量感。她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碎片:这只手在掐、在捏……可具体是什么情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难道她获得了跳过痛苦的超能力了吗?
    颜凌见她没有动作,早已见怪不怪,半个身体探入车内,扣住孟惠织的手腕,轻轻一提,她便出来了。
    “走,我们回家。”
    说到“家”这个字眼,颜凌的语气诡异地上扬了一下,他似乎不擅长说这个字,孟惠织竟能从中听出一丝害羞与尴尬。
    穿过稀疏的园林,登上电梯,按下数字六,到达顶楼,指纹打开密码锁,颜凌拉着孟惠织进入玄关,反手关门上锁。
    这是一个大平层,200来平,只进行了基础的装修,显然买得比较急,但沙发、茶几、电视这些该有的家电都有。
    室内南北通透,微风吹进阳台,蕾丝纱帘轻轻摇摆,映出斑驳的光影,颜凌捏着孟惠织的手紧了几分,拉她向里走去。
    “这里是主卧,我们住的地方,这边是书房,洗手间在这,这是小影厅,我们可以晚上一起看电影……”
    “我能出去吗?”孟惠织打断他。
    颜凌停下脚步,捻起孟惠织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微微弯腰与她平视:“你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都能满足你,该吃午饭了,想吃什么?我来做。”
    孟惠织沉默了一会,说:“泡面。”
    “泡面没营养,少吃。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好吧,你过来。”
    厨房意外地装修齐全,面积很大,40来平,各种型号的锅碗刀具、烤炉、烤箱,乃至真空烹饪机都有,显然下了一番功夫。
    颜凌打开冰箱冷藏室,拿出一条红绸鱼,摆到砧板上,熟练地刮干净鳞片。
    锋利的窄刃刺进鱼腹挖出内脏,放在水下冲洗,流出红色的碎块。
    “小惠织,来帮帮我切菜。”颜凌招呼道。
    孟惠织应了一声,默默走向颜凌对面空置的大理石台。
    她拿起菜刀,光滑的刀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和阴沉略带阴郁的眼睛,刀面微斜,颜凌忙碌的背影映在其上。
    鼻尖萦绕着鱼的腥臭味,孟惠织牙齿发酸,她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连忙用左手按住右手。
    颜凌…颜凌!颜凌!!
    她掂起脚尖,走到颜凌身后,对着他的脖子——
    一下!两下!
    那颗漂亮的脑袋只剩一层皮挂在脖子上,动脉涌出的鲜血喷到3米高,给天花板涂了一片红,身体如同破麻袋,“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温热的液体洒了满身。
    孟惠织用力眨了眨眼睛,菜刀还在手上,旁边的果蔬篮里有几块胡萝卜和一颗大头菜。孟惠织挑出一颗,刀刃切入植物茎块,咔哒咔哒,把它们斩成几段。
    热油下锅,煎香鱼皮,油脂的香气飘满全屋,十分诱人。
    颜凌站在灶台旁边掌控火候,等时机差不多了,他看向孟惠织:“小惠织,菜切好了吗?给我吧。”
    孟惠织把菜篮递给他。颜凌接过菜篮,蔬菜下锅,很快,一锅香喷喷的奶白鱼汤炖好了。
    两人坐到桌边,颜凌给孟惠织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地挑出小刺,笑眯眯地说:“吃吧。”
    孟惠织看着白米饭上盖着的鱼肉,毫无胃口,她很想把这碗米饭盖在颜凌的脸上,可惜只敢想。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塞进嘴里,鼓动腮帮子咀嚼,味同嚼蜡。
    颜凌两只手托着下巴,觉得此情此景怎么看都看不够,情不自禁地说:“真可爱。”
    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现在这样,和爱人生活在一起,一起做饭,一起牵手散步,一起睡觉。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连架都不会吵,各玩各的。
    爸爸和陌生女人在一起,让他对妈妈保密,说会给他买好玩的;妈妈和陌生男人在一起,让他对爸爸保密,说会给他买好吃的。
    这两个人觉得3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而颜凌其实什么都知道,但还是要戴上假笑装得乖巧。刚开始他觉得难受,爸爸妈妈不该这样,等长到5、6岁,他只剩厌恶和恶心。
    作为颜氏独子,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对他与其说是溺爱,不如说是放纵——只要他提的要求,他们都会满足。这样他们就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父母的义务,哪怕孩子高烧的快死掉,他们在情人那夜夜笙歌,也不觉得有什么。
    没有人听他说话,没人真正看见他。
    久而久之,他让自己活在一个壳子里,表面装成完美的继承人,骨子里却是一个偏激噬人的无底深渊,渴望世界上最纯洁、最独一无二的爱。
    想要什么,他就会自己去获取。高中那只不起眼的“丑小鸭”孟惠织,就是能献上如最虔诚的信徒般爱意的完美祭品——只注视着他一个、只属于他、永远不会背叛的人。
    他为此筹谋已久,可在那次生日宴上,即将摘取果实之时,功亏一篑。
    尽管如此,他也短暂地品尝过来自孟惠织独一无二的爱恋。就像即将饿死的旅人尝了一口香甜的蛋糕,他再也放不下、忘不掉那股味道。
    他渴求她的爱,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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